「2016 年台灣人文學社理論營:廢」綜合座談 (2)

教育學裡面有兩個很重要的原則,第一個就是,你要說故事給他聽,讓他在很快的時間之內吸收文化的底蘊。可是,故事是規範人事交換的規則,所以他雖然會很快世故,文明化,或擁有文化資本底蘊,不過他沒有辦法玩規則。教育裡面的說故事,是讓小孩子去接受世界運作的規則。玩遊戲則是讓世界運作的規則產生動態化的變化,這種遊戲規則的動態化比較明顯就發生在嘉年華裡面,國王跟他的人民之間的關係被動態化,成為一個可以玩的狀態。只要是進入到玩遊戲的狀態,一定是讓規則變成動態化,不穩定化的一種狀態。小孩子長大之後,他其實不只是要活在大人所控制的世界裡面,他必須要有能力去玩大人說故事傳遞給他的規則,去遊戲它,去玩它,去變動它,而有能力去創造一個屬於自己世界的規則。基本教育學的第一個原則就是要跟小孩子說故事,第二個就是一定要跟他玩遊戲。那你就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小孩子不喜歡聽故事,我們也不喜歡讀文學,因為我們其實吸收太多了,這些規則密密麻麻。

我們該如何理解廢的意思呢?如果我們回到戰爭的概念,就會比較清楚了。遊戲這個字,在後現代的討論裡面從Baudrillard一直到Agaben講toy、講game,整個理論都在跟我們說,規則其實是透過語言跟文化所建構起來的,我們是受到語言跟文化種種規則所制約的人。在那種前提下,我們怎麼樣子讓規則重新回復到動態、不定的狀態,我們就可能去改變它。Play、game、toy是講後現代概念一個非常重要的核心。這個要回到game所謂的狩獵,我們現在整個世界其實是在狩獵化,你會看到各種遊戲都是生存遊戲,各種電視節目基本上都是要回復到獵人的狀態。這是世界的狩獵化。什麼叫做世界的狩獵化呢?我們社會裡面什麼地方會變成漆彈場?廢墟。現在很多的生存遊戲、hunter的電影,就會讓生存在廢墟裡面的人去進行佔領的行為,把那個地方改變成為戰場,他們開始要學習在一個廢墟的狀態裡面重新生活,訓練新的狩獵技巧。

我之前到國外開會,有一個法國人是唸德勒茲的,他說他要跟無人戰鬥機對抗。無人戰鬥機聽起來就是很乾淨的戰爭。先講一下,乾淨化跟廢墟化其實是差不多的。當這個世界所有角落通通充滿了攝影機、監視器的時候,這就是你的慾望廢墟化的時候。你逃哪裡去呀?無處可逃。那樣一種完全被監控的狀態,讓我們覺得很廢,好煩,規定這麼多,從小的各種補習到現在,我們承受了太多規則以至於我們想暫時中斷一下。那個法國人的分析是說,GPS是分割式的,它的運作基礎是資訊,資訊是0、1、0、1,可是我們人體是不可分割的。換句話說,GPS無人戰鬥機是用分割性的方式疊在你的身體上,把你身體分割成為格子,然後去炸你,這就是無人戰鬥機的戰鬥方式。我們現在不都是這樣子嗎?我們只要手機連上線,我們就成為被一個dividual logic穿透我們的individual的狀態。這個時候,我們都成了獵物,這個世界變成獵場。我們是因為先被資本、後現代、還是說新自由主義獵取,讓我們變成是被獵的狀態。當一個時代把某些規則動態化,然後透過遊戲的方式,重新改造自己的感官的時候,大部分其實都牽涉到,在這個環境之下的生物受到不大一樣的壓力。牠要在先被變成獵物化的狀態之下,才能重新回去反應取得存活的能力,這時候牠就要進行戰鬥。

這裡其實看到所謂的世界戰爭是怎麼一回事。全球化戰爭是指傳統戰爭的形式內化,成為基本生命存在狀態。因此,你要是不取得存活能力的話,你會很慘,你會想說,我的未來怎麼辦。以前的世界非常綿密,格子分割得清清楚楚,所以總是可以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天高皇帝遠。不過,現在的手機一打開,你就跟天連在一起,地也不遠,我們現在不是活在一個可以找到一個躲藏空間的狀態,所以才會變成必須透過種種遊戲行為。這就是為什麼遊戲的行為在日本最明顯,我們可以理解成日本是各種規定、規範特別嚴格的社會,你要是找不到一種技能,找不到謀生能力的話,你很不容易在那樣的環境裡面存活下來。

大家可以從這個角度來重新去理解一下廢。我們當然是試著把任何的字都將它動態化,成為含有兩面的狀況。第一面比較是讓它回復到本體存在的狀態,跟我們透過風險、資本主義,或是透過當代很微細的奈米科技、基因科技、資訊科技都一樣,它入侵到很微小的物質層次,那個不是人所能抵抗的。那不是只是格子,它的比喻是dividual logic完全impose在individual上面,可是這個資訊不是只是dividual而已,資訊是進入到這個世界運作最根本的那個符號,是0、1的那種狀態。所以,廢至少有一個基本的存在狀態是指生命被高度regulated的狀態之下,不管是處在高度風險化或是動態化的一種狀況。

那麼第二個的話,我們就要把廢這個字把它變成動態化,讓生命充滿張力的,讓生命找出口。意思就是說,我原先打舊的敵人可以打的過,可是今天換了一個新時代,你遇到的不再是傳統黑幫,你遇到的是一個新形態的,變態的對手,這個時候就必須要去練一個新的武功。生命基本上會採取各種方式尋找抵抗的可能性。我覺得生物大部分都是被動性的,我們因為先受到某一些壓力,我們才會試著去練功夫去反應它。你如果原來的功夫就夠用,你就不用當廢人,你就不用以刀自宮。不過,你現在一定要以刀自宮,因為現在的社會狀態不大一樣了。我覺得所有的電玩遊戲都是一種逃脫遊戲。我們其實是先被資本主義無處不在的,很細微的,分子層面的格子所捕捉了。我們先成為它的獵物,我們才反應怎麼樣的訓練感官身體。

我看到國偉在那裡點頭,我剛才想到,我跟你的不一樣地方是,我不認為遊戲是拿來教我們理解世界的。遊戲通常都是拿來讓世界規則動態化的一種狀況。如果要了解世界的話,就會透過說故事的方式。這可能是我跟你對遊戲的理解比較大的差異。話說回來,選舉也是一種傳統戰爭的體制化。本來要兩邊要打仗,現在是把戰爭institutionalized成為一種儀式。你也可以把投票解釋為,我透過投票的行為假裝我還是一個戰士,文明化的戰爭就叫投票,就叫選舉。其實這是在人家安排好的遊戲裡面,進行一些規則。

所以,廢是一種狀態,是一種決定生命的狀態。我們的生命不甘被你決定,所以我就要練功,先把過去的功夫廢掉,來練新功夫,打造新感官身體,來面對你。可是練不練的成呢?你就要泡藥缸。我們暫時把身體的區隔方式廢掉,打開身體的機會。廢除了是自廢之外,就是要跟其他的生命泡在一起,打開你真實生命的界限,你才有辦法吸收很多你做為單一感官動物所沒有的生命能量。把其他生命的力量重新匯回到你這裡,才能夠練最後那一招,萬佛朝宗,你要把很多佛的力量吸進來。換句話說,你不能夠把自己關在家裡面廢,你會完蛋,你就只能夠自宮,但是練不了神功。你一旦出去跟其他人混在一起,把其他生命融到你裡面,暫時把區隔化去掉,進行無生命區分的交換。

我想可以把廢分成幾個層次來看。它一方面有生命基本的廢棄狀態,另一個是生命的反應狀態,然後另外一個就是牽涉廢到底有沒有辦法練出一個新的、不一樣的招式,也就是說,真的取得某種在當代情境裡面存活或是抵抗的可能性,而只是變成完全被體制所廢棄掉的狀況。這是我的一個報告,也是一點感想,希望能夠勾一些想法出來,謝謝。

黃涵榆:

好,非常謝謝鴻瓊精采的分享,因為我們大概還有50分鐘左右的時間,歡迎各位老師跟同學提出你的個人想法、提問。在座有好幾位講者都在,不要尿遁,你如果想再追加問題的話,也可以再提出來。好,現在就來開放。

李鴻瓊:

我先補一點點。剛剛有一位同學問,去年理論營「運動」所謂的第三空間,那其實是Soja所講的third space,那其實不是可量化的空間,而是指任何跟現實空間能夠產生差異性的空間,所以third space是使用Foucault的heterotopia的概念。後來很多從事社運相關的人提到,他們自己開咖啡店的目的,比如說哲五,要把它咖啡店變成一種公共空間,重新啟動民主化行為,回歸大概十八世紀public sphere的傳統。這個空間是世界民主化,是把世界打開來的空間。跟這個相對的則是把世界關起來之後,你到地下格鬥場去練身體,地下格鬥場是顛倒空間。所謂的game,無論是遊戲場所、地下拳擊場或練功場,都是跟公共空間的public sphere是一種顛倒項的關係。

陳國偉:

我不知道銘宏有什麼要補充的,剛剛不小心點了我,我想我簡單回應一下。我覺得其實我們自己所接觸到的例子,在日常生活中,少數的人才能成為戰士。我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剛剛我們講到武俠小說裡的練功,我們看金庸寫到最後,他讓韋小寶成為武林高手,但是韋小寶是裡面最廢的人。為什麼他可以變成武林高手?其實他借的是某一種權力的轉換。也就是說,其實我們會發現,在那樣的世界裡面,他已經不斷的辯證廢跟能之間的關係的確是如此。比如說,他會去推崇獨孤九劍的「無招勝有招」,其實你到最後進入廢的狀態,也許其實是最有能的。因此,我想到的反而是由於我們一般人沒有辦法變戰士,只好去投資akb48,讓我們變成戰士,或者是我們只好把希望寄託在蔡英文身上。我們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辦法變成戰士,這是第一個觀點。

第二個觀點,我自己反而會覺得,所謂的敘事或故事其實它之所以在這個時代被我們覺得不需要,或者是被變成了遊戲,其中一個關鍵就是剛剛講的,它變成動態的世界,而故事已經沒有辦法承擔動態世界所能夠讓我們生存的遊戲規則。遊戲提供了我們一個重新生存或者是重新去找到面對現狀的一個練習或者是理解的方法。我目前想到的是這樣,我就先講到這裡。

學員A:

Chuck Palahniuk在2005年翻拍的Fight Club,地下練功打拳擊的場所,它是一個封閉的場所,但是其實到最後fight club可以說無所不在,到處都有人練功。地下搏擊俱樂部真的是一個封閉的場所嗎?我看不見得。如果我們講運動場域的話,它的流動性很大,你只要有一個健身房,各式各樣周邊的人都會流動進去。如果你說網路遊戲,各式各樣的人從各式各樣不同的地方上線進去。這會回到德勒茲所謂的rhizome,各式各樣的人因為同一件事情從不一樣的地方聚集到同一個場域。fight club的空間不是封閉的,相對的,它是一種所謂的開源,open resource,然後流動的地方。

學員B:

我來自政大英文所,我想回應一下剛才國偉老師講到的akb48。其實除了戰士之外,選舉這項活動應該算是讓觀眾產生參與感,參與她們的成長,用精神分析的方式去講的話,觀眾就很像扮演father的角色。我喜歡的偶像現在快要被排到後面去了,我就趕快去多買一些CD,這樣我就可以保護他。這可以讓觀眾跟他們所期待的偶像的距離變得更接近。以game這個主題來說,我覺得它是讓這兩邊變得有點像莫比斯環一樣,它就是慢慢走過去,但是又會走回來。又比如說線上遊戲,你去買礦泉水,會看到瓶身上貼某個遊戲的點數,現實跟遊戲也是一個莫比斯環,你慢慢走到現實,過了一陣子又會走回去。以game的角度來講,我是覺得它已經把很多事物的距離,跟一些所謂的boundary變得比較模糊。

黃涵榆:

看來大家對遊戲這個議題還滿有興趣,我也貢獻一點點。其實在網路世界或是網路文化研究的歷史上,有一段時間爭辯著線上世界還有沒有伊底帕斯。紀傑克後來就把它區分成線上世界或主體性等幾種模式。第一種模式是所謂的hysterical,上線不斷對大他者提出要求,反正欲求不滿。另外一種叫做obsessional,線上世界對它來講其實只是現實世界的延伸,甚至是加強版。也就是說,現實世界裡面會有的兩性關係、壓迫關係、主從的關係,在線上世界更容易被強化。紀傑克最肯定的是第三種模式,psychotic,你到線上世界去的時候,你可以任意的轉換你的avatar,或者是說變換你的線上persona。你可以不斷的練功,增進你的經驗值,或者說培養生存技巧。藉由這樣的方式跳脫出現實世界的區隔。這種方法提供給大家參考一下。

請大家把握時間,我們還有滿多的時間。要不然,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前就廢了座談會,讓我們去照顧一下我們身體的存廢。

學員C:

大家好,我是政大英文所的學生,我特別對game和廢的連結有一些想法跟疑惑,想要請教涂銘宏、陳國偉兩位老師。你們二位都有提到,玩game好像是一種耍廢的狀態。我不太確定,廢等於是「無」嗎?消耗的狀態嗎?很多人從醫學或教育觀點來分析網路成癮症,主張這些網路成癮者特別喜歡線上遊戲,一整天耗在線上遊戲者,他們從現實生活中找不到成就感,可是在這個虛擬世界裡面,他們可以得到現實世界中沒有辦法得到的成就。這個成來自於他們一直打怪,累積寶物,這樣子的成就其實是一種累積的過程,仍是一種生產的過程,它並不是一個空無的過程,一個負的,一個消耗的過程。它還是不斷在累加,只是它處在虛擬世界。我一直在思考,我們總是試圖從遊戲世界挖掘一個廢的新空間,似乎可以尋找一個烏托邦對抗現實世界,不過,這種反抗的能量真的存在嗎?

陳國偉:

涂銘宏老師似乎不在場,我替他回答一下。依照我們兩個人長期很多討論,我們應該不認同玩game就是耍廢。我記得Pokemon Go剛出來的時候,網路上出現一篇文章叫大家去看五本書,後來被吐槽吐到死。那五本書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就像妳剛剛說的,傳統觀念基本上把電玩視為沒有用的,甚至只要有人犯罪,後來發現他其實很愛玩線上遊戲,警察就會放心,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變成那樣的一個人。也就是說,傳統觀念的確也會把很多負面價值放到上面,甚至包括剛剛提到的廢,好像也被當作是一個負面的價值。可是,我覺得正如你剛剛講的,遊戲裡很多成就感其實也都是被建構起來的價值觀。你在電競遊戲裡面拿到世界第一名,跟你當上中研院院長,到底哪一個比較有成就,本來就是見仁見智的問題。

我同意你的看法,所以我們才要試圖去打開反省的空間。比如說,你從來不會想到寶物跟廢物之間的關聯性。或者是,你好像在浪費很多的時間,可是你為了抓Pokemon,卻不小心減肥減了五公斤。至於它是不是可以有一個對抗的空間,我想對抗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其實不見得一定要把它定位成對抗或不對抗,至少對我來講,這是很開放的。

黃涵榆:

這個問題我個人可以分享一下。我之前對文創一直非常冷嘲熱諷,直到有一次主持哲五的活動,在那之後我就徹底改觀了。我本來是完完全全從商品化,櫥窗化的角度去看文創,可是你想一想,對某群人來講,他們可能受到社會主流價值觀認定所驅使,你不是capable subject,而是一個廢人。可是有一群人,他願意一天幾點開門都沒關係,他只是坐在他的櫥窗,他的工作台上,他做他願意做的這些瑣碎的事情,有客人去的時候,跟人家聊天,泡一壺茶。你如何去判斷那就是一種所謂的失能?

當然,政大同學問的這個問題是有意義的,可是差別在於說,你是從哪一個level去觀察,最後的評價也許就不太一樣了。我們不能說他完全沒有反抗,但你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他好像沒有完全脫離整個旅遊機制或資本主義,他還是要把它包裝成商品。可是,從個人感受、生命經驗的層次上來講的話,我們找不到任何一個道德的預設立場。玩game也是一樣,如果他玩一玩,搞不好有一些成就,那種成就一定跟我們花很多時間讀一本拉岡,這個本質上是絕100%絕對不一樣。

換句話說,我們所指的反抗是哪個層次的反抗,會不會有種反抗你以為是很大規模的,比如剛才講到說,虛擬遊戲和現實世界的區隔。駭客任務給了一個很大的啟示。第一集結束的時候就是用打電話講了老半天,如果你掛掉電話,你就可以終止母體的運作。真的是這樣子嗎?掛掉之後,其實它還是會繼續run,而你是自以為跟它脫離關係。這個情境其實跟楚門的世界也會有點像。楚門在最後知道人生都是一場戲,大家仔細觀察一下,當他宣稱他要離開攝影棚時的姿態,你不覺得他還是在演戲嗎?這個就是當代或現代文化研究裡面所謂的cynical subjectivity。當我們看不起某些什麼東西,覺得那個很廢,沒有反抗力量的時候,或者說當你想像一個類似駭客任務天啟式的讓matrix終止運作的時候,事實上你只是棄它不顧,讓它繼續在那邊運作,產生所謂憤世嫉俗犬儒主義的主體性。我覺得這些都是我們在談廢這個主題必須要考慮到的一些意識形態分析上的問題,謝謝。

李鴻瓊:

補充一點,被他們啟發到的。之前我們找中央大學葉德宣來講健身文化,他說健身文化是透過練身體來修補某一個部分破碎的事物。這就有點類似像我們去遊戲裡面,好像讓我自己變得比較完整一點,這個其實也是一種修補自我的機制。這種自我修補式的機制讓我們取得某一些基本的生活能力,不然我們如果一直處在潰散跟挫敗的狀態之下,就會比較麻煩一點。我們其實在網路上面看到很多類似的狀況,它其實就是把很多破碎的生命集合在一起,它其實會產生法西斯的傾向,某種生存慾望的極端化。你很容易一直攻擊別人,藉此取得讓自己活下去的依據。我覺得這有一種修復自己,讓自己有辦法去面對日常生活的力量,它雖然不一定會反應成為抵抗式、革命式的行為,不過它對維持生命存在的穩定性,應該還是有基本幫助的。

學員A:

Adonis Complex是Harrison Pope在1990年的著作,然後2001年但唐謨翻譯成《猛男情節》。Adonis是希臘的男神,身材很好。健身房是讓大家覺得說只要透過健身就可以達到完美身材。某一部份的人追求完美的肌肉,一方面是想要脫離老年瘦弱的樣子,另一種是不想要變成肥胖又很多健康疾病。這其實像剛剛教授說的,強迫性的健身強迫到什麼地步呢?比如說,有一個是會計師,他寧願放棄會計師這個在美國還不錯,薪水很高的工作,然後因為他覺得身材不好,所以覺得很羞恥,他寧願去當健身教練,儘管健身教練的薪水只有會計師的1/3。男生的焦慮是想要得到強壯身體,女生的焦慮則是厭食症。女生會覺得身材要瘦,越瘦越好,而且越白越好,黑的不行,要白的。我覺得我們可以這樣子總結,某一些企業透過對於身材的焦慮,對於健康的焦慮,對於瘦弱還有肥胖的焦慮,去做一個行銷,要這樣說也不為過。

學員D:

我其實連我想問什麼問題都搞不太清楚。我想問一下育霖老師,我聽老師在講游牧、戰爭機器的這些概念,有非常非常多的描述。我想問的是,老師對於游牧和戰爭機器的理解,主要是它們打破了二元對立,跳脫游牧vs.定居,或者現實vs.虛擬的對立,它們可能是混雜的一個狀態。可是,回到文學或者理論應用的面向,這樣子的游牧主義到底是想要建構一個美學?一個價值判斷?還是游牧主義就是游牧主義?我用另外一種講法,我們如果今天拿了一個作品,要如何透過游牧主義去描述這個作品,讓作品裡的游牧主義顯現?

李育霖:

你的問題當然很有意思,但是問題很大,我可能要再重新上一個課。你剛才講得很清楚,游牧主義當然不是二元對立。我們實際上要看到的不是外延的東西,剛才善妮幫我們描述的很好,就是說其實是內延的關係。不過我剛剛聽鴻瓊老師談到,欲練神功,揮刀自宮,問題是說怎麼樣練功?我剛剛一直在想,游牧主義是為了要去發明nomads,今天早上也在講戰士,也就是說我們如何實際去fight。剛剛好像也有同學問到,廢到底有沒有能動性?這裡問的是一個生命倫理的問題,就是說我們到底要怎麼去生活,我們要怎麼去leave我們的life。游牧主義它發明一種戰士,那這個戰士要怎麼樣去fight?

我想了半天,我想到幾個層面,第一個就是說,德勒茲談到戰爭機器,這部機器裡面有兩個面,一個面就是剛剛大家談到的抵抗,抵抗端看你怎麼去理解抵抗。戰爭機器有兩種戰鬥方式,一個就是去毀壞,把原來的體制毀壞,這是比較傳統的。對德勒茲來講,他整個都依賴在創造,在create,我們會想到的就是他要創造一條逃逸路線,哲學家就是去創造概念,藝術家或者文學家是去創造那一些還沒有曾經有過的affects。所以說,如果我們要成為戰鬥的話,從德勒茲的意思來講,大概就是說我們要去啟動我們自己內部的一種創造力量。

我又想了半天,到底什麼是創造?這是德勒茲常常被詬病的地方,就是說你沒有給我一個好像一個program,一個方法,我要怎麼創造呢?可是創造這種東西可以告訴你未來的結果嗎?那哪叫創造?因此創造變成是一個動力。為什麼要去講文學、電影、哲學?因為這些哲學家,這些文學家,這些藝術家他們在創造,他們在重新assemblage新的東西,這些新的東西我們把它稱為一些創造。這回到剛剛鴻瓊老師講的,我們要練神功,泡藥草,要學會創造。

剛才我聽到同學提到,上網玩遊戲或什麼什麼是不是一種創造?從德勒茲的角度來看,比如說吸毒能不能讓你進入到某種創造的狀態,這裡有一個倫理上的意義,如果造成你毀滅的那種當然就不是創造,或者這只是一種不好的重複。比如說,我在現實生活當中沒有辦法得到成就感,於是我在另外一個世界得到類似的成就感,那只是一種不好的重複,而不是一種創造。創造是透過重新組織,把原來格子狀的東西重新拆解,把裡面最細微最細微的元素重新assemblage。這就好像我們在下圍棋的時候,我們只有下子,下子的時候它會形成一個態勢,你每下一個子,它就會改變那個態勢。重要的是下棋。

黃涵榆:

其實剛剛同學的問題,也許是同學或者是有在指導論文的老師的共同問題。我幫他再說一下。你今天拿德勒茲這套理論來分析文學作品,它要跟文學作品產生什麼樣關聯?第一個就是,你是要去分析作品裡面的這種游牧狀態嗎?如果是這樣子,本來就已經弄得清楚,為什麼一定拿德勒茲來講?第二個就是把德勒茲當成是一種視角,一種方法論,也許作品裡面沒有那麼明顯的游牧主義,那我們把它游牧化。我覺得可能比較關心的就是,什麼叫做把作品游牧化。你總不能說,我用德勒茲,然後我隨便亂用,反正本來就是游牧嘛。也不能這樣子去回答他。有沒有一個比較legitimate或者是precise的Deleuzian approach?也許剛剛同學很關心這個層次的問題。在座其他的德勒茲專家,也許可以來回答這個問題。

李育霖:

我用德勒茲的話來回答你的問題:不要理我講什麼,跟我一起思考。德勒茲一直寫一直寫,寫很多書一直寫一直寫,因為他寫過的話不重要,重要的是寫。哲學或者思考不是一套體系、一套原則,重要的是思考一種創造,所以如果你把《千重臺》打開,後面有一些名詞解釋,你越看它解釋越模糊,因為它就是故意讓你不知道它在講什麼。知識這種東西從來不是一個完整系統話的東西,這些不是真正的創造,而只是不好的repeat。

用到文學的時候,我們並不是把德勒茲的概念拿來用,這個正好是德勒茲反對的。不然要幹什麼呢?反正你就是要思考。如果他提供了一個思考的方式,那你去提供你的思考。但是,有一句話是重要的,他不去問這個作品說了什麼,他不在意義的層次上面談,他如果講assemblage的話,我們可以去看文學怎麼assemblage。我不曉得有沒有回答到你的問題,這只是一個面向。不過,我想最根本就是因為所有東西是機器在組配,很多機器在運作,我自己的做法是,我去看這些文學作品如何去assemblage。甚至,一個好的文學作品是重新組配社會的social elements。

鄭如玉:

我可以補充一下同學問的問題。你問說,怎麼樣去看出它裡面那些游牧、平滑,或是廖朝陽老師把它翻成是寬平的。怎麼樣去找到能動性或是可能性?一般學生像剛剛一直在解讀的時候,會從第一條線rigid line,到第二條的supple line,以及到最後的line of escape,逃逸線。那樣的逃逸讓我們看到最後崩解的部分。可是我們不要忘了,其實德勒茲會講,你到第三條線之後,你還是很容易回到第一條線,因為畢竟會有疆域化、解疆域化、再疆域化的過程。一切的逃逸都有可能會再被assimilated into the society,你會再進入到原來的僵化社會當中,再進行一次解疆域化的過程。所以,我的回答就是,如果你可以去解釋中間那個過程,而那個過程到最後不是完全的失序或者是死亡,或是完全的逃逸而已,而是可能會再回到原來的第一條線。德勒茲一直都在講這樣一個反覆的interplay,不是完全滑到平滑,滑到所謂的死亡、失序、逃逸。

這也可以回應剛剛閔旭講到的,你說所謂的廢,是一種放棄的廢,或是他沒有辦法去堅持原來理想的廢,那有點像是回到第一條線的疆域化。可是,那也跟一開始的疆域化不同。當大家講到所謂的逃逸,各種方式的逃逸的時候,其實很多時候會再回到第一條線,再形成一個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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