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編輯室前言

「賤」編輯室前言 

鄭如玉(逢甲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助理教授)

2019年台灣人文學社理論營主題為「賤」,本期即為其專刊,收錄了六篇文章,包含四篇論文、一篇理論營雜記與一篇書評,篇篇鞭辟入裡,內容精采!

誠如2019年理論營的活動宗旨所言,賤的意義被當代挪用,不再只是貶抑之意,更有諷刺與自娛娛人之效,例如宮鬥劇《甄嬛傳》的「賤人就是矯情」與次文化中的耍賤、比賤等用語。從理論的面向來看,克莉絲蒂娃所討論的神聖與「賤斥」(abject)常被放在文學中使用;而德國納粹時期的文化清潔更是歷史中驚心動魄的賤斥他者的行為。在文學的運用中,石黑一雄《別讓我走》中的複製人被當作噁心之物,遭到賤斥,他們勾起人們在舊世界使用複製人器官延續生命的不堪回憶,是必須被加速淘汰的賤民。宮崎駿《魔法公主》裡的賤民(妓女與痲瘋病人)成為鐵匠,因為其所產生的經濟利益,使他們夾在日本天朝與森林中的眾神與生靈間。這眾生之賤,在在地揭示賤之擴散性與感染性。而本期專刊撰稿人也提出酷炫的酷兒犯賤美學與英雄死侍之嘴賤哲學;更勾勒出經濟交換之外的賤命如何擊潰『發大財』的經濟絕對論;更激進的是喪屍的賤斥之軀不再只是帶來恐懼,更指向有別於異性戀的慾望。

施舜翔整理理論營中發表的〈酷兒的犯賤美學:敢曝與同志歷史的政治〉一文,收錄於本專刊中。他娓娓道來敢曝美學與同志社群的複雜關係:扮裝皇后、扮裝國王、同志解放、愛滋運動、女同志劇團的表演美學以及異性戀女人的「男同志性」眾元素貫穿歷史,直指性別的多元與建構性。他更指出「敢曝美學的『性別惑亂』提醒我們同志的歷史建構從來無法遵循線性的進步敘事,也無法仰賴單一的史學框架」這或許正是敢曝美學之貢獻所在。

陳瑄整理理論營中發表的〈如何與喪屍做愛:喪屍電影中的賤斥情慾〉一文,改寫為〈淺談後喪屍電影的人屍繁殖與類型雜交〉,收錄於本專刊中。她認為《傲慢與偏見與殭屍》中的威克漢提出人屍共存的主張隱含將喪屍的繁殖與人類的繁殖相提並論的意涵,更指向思考人屍繁殖的可能性。伊莉莎白.愛歐莎從性別角度批判後喪屍電影(及影集)回歸異性戀常規性與刻板化,而後喪屍電影的類型混雜則顯示「如今被投射於喪屍的賤斥之軀」的可能不只是恐懼,更有超越異性戀的慾望。作者指出,或許,透過喪屍的性,我們除了看見某種性的不可能性外,更得以看見「以人類主體所不能承受的性快感挑戰其主體性」之可能性。

主編也特邀兩位撰稿人針對賤的主題發揮,第一篇是陳建龍的〈賤的幽默:從柏拉圖的笑到死侍的嘴〉,他詼諧地比較柏拉圖的笑之卑賤與超級英雄死侍之嘴賤。柏拉圖認為笑讓人失去理性,「因為把笑侷限於嘲諷哂笑,又因此把成因歸入察覺他人之弱點、缺陷、窘境,最後笑成了理性的仇敵」是故,柏拉圖的笑,是一種卑賤的笑。然而,死侍「冒嘴賤的臭名,無視英雄的形象」,不受道德、階級與理性的規範,與柏拉圖的道德觀截然不同,是一種有血有肉、直視人類七情六慾的笑。

第二篇是黃耀弘的〈談《威尼斯商人》中的經濟交換:「發大財」的危機〉,他透過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談「發大財」的危機。他比較安東尼奧與夏洛克,指出「經濟交換之外的賤命才是最貴重的禮物」,安東尼奧若死亡,「將決定了禮物的不可償還性及巴賽尼奧永恆的虧欠」;反之,凡事計較只求經濟利益的商人夏洛克,唯一在乎的是「貨出去、人進來、發大財」,這樣的重商邏輯自然使得他「缺乏禮物贈與者相互回報的美德,而且也看不到『發大財』背後所隱藏的危機。」

在〈針針見∕賤血:台灣人文學社2019年理論營雜記〉一文中,高珮文透過細微的觀察力,在「性別與展演」、「他者與再現」、「精神分析與動物」、「生命政治」、「土地與勞動」等演講主題下,一一記錄理論營中每一位講者精彩的論述,她的理論力道也強,所以寫來格外深刻貼切。她在紀錄一開始就指出在場的理論營參與者們,不也都是「為所有的賤人賤事賤物發聲」的知識份子嗎?

黃宗慧在理論營中深刻地討論看見∕賤動物的種種,啟發王怡惠更進一步的閱讀。在〈如何「看見」而非「賤看」動物?〉一文中,王怡惠介紹黃宗慧的新書,書名為《以動物為鏡——12堂人與動物關係的生命思辨課》。作者夾述夾議,加入自身對動物與人類關係的反省與思考,是一篇有趣的導讀文章。

以上六篇文章都讓我們看見「賤」之旺盛生命力,讓我們見證它是如何不受管控、不受規範地僭越並創生新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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