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如梅（北海道大學文學院博士生）
在武漢肺炎（COVID-19）改變全球生活模式的疫情下，任天堂於2020年3月20日發售家用主機遊戲《集合啦！動物森友會》，廣受注目。（以下將《集合啦！動物森友會》簡稱為《動森》。）根據官方財報，《動森》至6月為止累積銷售2240萬片遊戲，超越《超級瑪力歐》、《精靈寶可夢》等系列作。[1]任天堂也因為《動森》熱銷，今年純利益比去年同期增加5.4倍。[2]
《動森》遊戲模式為何？
不同於一般角色扮演遊戲（RPG），《動森》系列沒有限定時間內達成的任務，也沒有貫穿遊戲的線性劇情，也因此《動森》並沒有遊戲結局。玩家在《動森》遊戲世界中，抓蟲、釣魚、摘水果，培育花卉，跟左右鄰居建立良好關係，購買商店販售的傢俱與服裝，裝扮角色，佈置居家空間，以及辦理房貸換取更大的住宅。由於遊戲時間與現實時間同步，隨著季節變化，會出現不同種類的昆蟲和魚類。在居家佈置和服裝搭配上，遊戲預設200種以上的圖樣提供玩家更換，還有「我的設計」功能，讓玩家可以自行創作擴充，運用在各種場合，也可輸出QR碼，網路分享給其他玩家。《動森》系列製作團隊也刻意製造玩家之間的差異，意圖促使玩家在遊戲介面外更加積極交流。例如每個玩家的島嶼原生水果、花卉和商店販售的傢俱款式都不同，收齊其他遊戲道具的最佳方法，就是尋求其他玩家的幫忙。
集合啦！社會現象
對於《動森》自由的遊戲模式，日本任天堂主打的宣傳標語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什麼都辦得到。」玩家也立刻證明他們可以。遊戲發售一週內，有玩家在《動森》舉辦因疫情取消的婚禮，也有應屆畢業生運用遊戲道具，佈置畢業典禮場地。[3]點陣圖藝術家BAN-8KU將全島打造成展場，歡迎其他玩家參觀畫展。[4]各大美術館運用「我的設計」功能，將館藏製作成遊戲物件，並透過網路分享，積極鼓勵玩家下載收藏。[5]
《動森》也成為政策宣導與社運抗爭的平台。「中國消防」微博帳號曾利用遊戲截圖宣傳防火相關知識。[6]然而，隨著香港玩家大量佈置「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等標語，黃之鋒於4月2日在個人推特帳號展示他「Free Hong Kong」的遊戲佈置之後，中國在4月10日宣布全面禁止《動森》販售。[7]
遊戲化現實
上述《動森》造成的社會現象，看似現實世界的替代產物，實則為遊戲化現實的絕佳例證。何為遊戲化現實（gamification）？學者涂銘宏認為：「遊戲化現實，則是以遊戲的思考觀或介面（interface），應用於遊戲之外的實際活動如文創、行銷等服務。」[8]
回顧《動森》婚禮、畢典，對於當事人來說，典禮本身深具意義，但對於轉發按讚的眾多網友來說，透過遊戲介面辦了典禮，才具備值得關注的趣味性。博物館積極讓館藏品成為《動森》玩家佈置時的一種選擇，同樣是博物館配合遊戲邏輯，並透過遊戲介面達成的宣傳策略。這三件社會現象，乍看是借用《動森》來彌補現實的不足，實際上倘若脫離遊戲介面，無論是婚禮、畢典或博物館，都無法成為話題。
《動森》玩家個人畫展，更是透過遊戲介面和思考邏輯，達成獨特的遊戲體驗，因此成為社群話題。玩家利用「我的設計」遊戲功能，將無人島打造成為展覽場地，再透過多人連線功能，邀請其他玩家上島參觀。創作者與參觀者們透過遊戲介面達成的各種互動，成為獨特的遊戲與參展經驗。玩家們參觀時各自截圖的遊戲畫面，上傳到社群平台後，更促成玩家在遊戲之外的交流。而因為遊戲世界差異，導致遊戲介面外的互動，正是《動森》製作團隊長年的核心開發目標。[9]
遊戲即抗爭，抗爭即遊戲
香港玩家在《動森》持續抗議《逃犯條例修訂草案》，也讓抗爭成為一種遊戲。
如同黃之鋒於推特帳號展示的遊戲畫面，玩家將香港首長林鄭月娥的圖像貼在地面，並使用捕蟲網拍擊林鄭月娥圖像。[10]然而，揮舞捕蟲網並不會照成任何傷害，甚至帶有相當可愛的音效，玩家之間也會以捕蟲網打對方嬉戲。因此，「用捕蟲網拍打林鄭月娥圖像」的行為，除了玩家明確表達對執政者的不滿，同時是一種遊戲行為。除了用捕蟲網拍打政治人物畫像，玩家們發揮創意，在人物圖像上放置狗屋、寵物飼料盆、袋裝垃圾、炊火等道具，[11]這些抗議行為透過遊戲介面達成，又同時因為《動森》遊戲邏輯成為一種遊戲。也因此吸引更多玩家關注、加入。
有沒有振興三倍券抄《動森》發財樹的八卦？
玩家不僅表達政治訴求，在振興三倍券的相關討論中，台灣玩家以《動森》遊戲邏輯來解釋政策。六月初，有網友發表標題為「[問卦] 動森是不是先知啊？埋一千給三千。」的文章，內文貼出《動森》遊戲物品「發財樹」的照片。[12]而發財樹需要由玩家找到發光的地洞，將一千元當作種子埋下，等待四天後，才可在樹上獲得三袋一千元。這樣的遊戲邏輯，讓眾多玩家快速連結三倍券「先預約、後領取三倍」的操作流程，讓其他網友立刻運用遊戲畫面製作迷因圖片。[13]來到這裡，遊戲已經不再是模擬現實的替代品，遊戲思考觀反客為主，玩家們以《動森》的遊戲邏輯來解釋現實世界的規則。
小結
遊戲化現實並非只在《動森》玩家之間，或是只限於網路社群的現象。故宮博物館今年的Podcast節目當中，主持人詢問唐鳳政委：除了用機器人逛故宮南院之外，有沒有其他印象深刻的博物館經驗？唐鳳回答：有國外網友將博物館的open date轉換成《動物森友會》的遊戲物件，讓玩家可以在自己的無人島上賞玩藝術展品圖片。唐鳳認為，這是故宮未來可以參考國外博物館的作法。故宮也從善如流，在Open Data專區新增了動物森友會素材庫。[14]
故宮博物院與唐鳳的互動結果，呈現了現代人就算沒有家用遊戲主機，不使用steam平台，不下載遊戲app，我們都已經是玩家，活在遊戲化現實的世界中，你我日常生活早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被遊戲全面滲透。
[1] 任天堂，〈主要タイトル販売実績〉，（來源：https://www.nintendo.co.jp/ir/finance/software/index.html，2020.08.06）
[2] 任天堂，〈決算発表・IRイベント〉，（來源： https://www.nintendo.co.jp/ir/events/index.html，2020.08.06）
[3] 古嶋誉幸，〈中止となった結婚式を『あつまれ どうぶつの森』で友人たちがDIYして実現。海外での心温まる島での物語が話題に〉，（來源： https://news.denfaminicogamer.jp/news/200324f，2020.03.24）
Newsモーニングサテライト，〈新型コロナで“あつ森” が世界的ヒット 米メディアも絶賛「隔離生活のパーフェクトな過ごし方」〉，（來源：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2645c7f14b8b5cf434a6834efb62bdd6af66f92a?page=2，2020.05.20）
[4] ヨシムネ，〈ピクセルアート作家が『あつまれ どうぶつの森』のマイデザイン機能を使って「バーチャル個展」を開く。大盛況のDIY展示会について聞いてみた〉，（來源：
https://news.biglobe.ne.jp/entertainment/0325/dfn_200325_8805489365.html，2020.03.25）
[5] 美術手帖編輯部，〈「あつまれ どうぶつの森」で自分だけの美術館がつくれる。ゲティ美術館がアートジェネレーターを公開〉，（來源：https://bijutsutecho.com/magazine/news/headline/21737，2020.04.21）
[6] Yuki Kurosawa，〈感染症対策や防火マナーを『あつまれ どうぶつの森』で学べ。 中国公安の「ゲーム内訓練」が島民たちのハートをつかむ〉，（
來源：https://automaton-media.com/articles/newsjp/20200401-118857/，2020.04.01）
[7] Joshua Wong 黃之鋒，（來源：https://twitter.com/joshuawongcf/status/1245639425331056640，2020.04.02）
高橋史弥，〈「あつまれ どうぶつの森」が中国の通販サイトから“消失” 「政治的な原因か？」憶測広がる〉，（來源：https://www.huffingtonpost.jp/entry/story_jp_5e8fc4c5c5b6b371812e0e37，2020.04.10）
[8] 涂銘宏，〈浸透世界中的中介與遊戲觀〉，《後人文轉向》（台中：中興大學，2018）頁257。
[9] 任天堂，〈クリスマス特別企画 ピックアップソフト特集 『どうぶつの森＋』〉，（來源：https://www.nintendo.co.jp/nom/0112/pickup/interv/page01.html）
[10] Joshua Wong 黃之鋒，（來源：https://twitter.com/joshuawongcf/status/1245644934306074625/photo/1，2020.04.02）
[11] Alexis Ong, Contributor，〈Animal Crossing: New Horizons is Fast Becoming a New Way for Hong Kong Protesters to Fight for Democracy〉，（來源：https://www.usgamer.net/articles/animal-crossing-new-horizons-is-fast-becoming-a-new-way-for-hong-kong-protesters-to-fight-for-democracy， 2020.04.01）
[12] uei1201，〈[問卦] 動森是不是先知啊？埋一千給三千。〉，（來源：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591153725.A.C67.html ，2020.06.03）
[13] 阿尼尛Anima，（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Ani3small/posts/144282353858842，2020.06.02）
[14] 無法確定故宮訪問唐鳳的節目錄製時間點，不過故宮五月底就已經在open data專區開設動物森友會專區，而podcast節目在六月底播出。
國立故宮博物院，〈EP05 | 唐鳳來了！來聊聊多寶格吧【展覽快報】〉
，（來源：https://player.soundon.fm/p/071ce2a8-d70b-49b5-9bf0-eb68ec8f3bff/episodes/995569dd-b171-42b5-ba55-518d4540feea，2020.06.22）
國立故宮博物院，〈用翠玉白菜妝點你的美好家園！故宮Open Data專區加入《動物森友會》〉，（來源：https://www.npm.gov.tw/Article.aspx?sNo=04011299，2020.0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