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憂鬱,即人的憂鬱:蔡振興X張君玫「宅生態」講座側記(上)

文字/傅仕達

苗栗人,目前就讀國立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班一年級。
文學創作散見於《幼獅文藝》和若干校園文學獎。


講者與講題

蔡振興(淡江大學英文系)「宅生態與免疫政治」
張君玫(東吳大學社會學系)「化為宇宙/分子:感性的創造性演化」


寫在蔡振興教授所帶來的講題之前,「宅生態」場次召集人——李育霖教授將「宅」的概念與生態論述進行連結。關於宅生態的「宅」,當我們將生態(ecology)回溯到希臘文的字源,「eco」一字根會有「家」和「經濟」的意思。在我們思考生態時,李育霖將其稱為「生命的樣態」;此用意在於,我們現在看待、思考的生態,與過去早已不同。在當前,我們看待的不只是氣候變遷、環境破壞和物種滅絕。事實上,當棲地、生物受到戰爭、科技、經濟、社會動盪的影響,人類群體在理解生態的問題變得更加複雜。

■ 蔡振興:免疫政治與醫療人文的五波論

生態學的概念,是由19世紀中期德國生物學家——海克爾(Ernst Haeckel)在1866年所鑄造的詞彙,表達環境對於生物體造成的影響,成為環境生物學的概念。蔡振興回應李育霖如何詮釋「eco」一詞:希臘詞源為「oikos」;如果以人作為主體,eco則變作為家,若是動物便稱做「棲息地」。蔡振興藉由文學觀見其中的生態意識,甚至是文學作品所寫的時代架構下的疾病氛圍。

在蔡振興所執行的生態論述中,首先能分成四波:第一波段的理論來自於「地方感」、「何處是家」的地方意識。蔡引用日本哲學、佛學大師——道元禪師一言:「當你找到家(實踐之地),修行才正要開始。」蔡振興以此句引用的用意在於,早期的生態意識是需要以實踐進行,或是藉由守護土地、守護家園作為目的。

第二波段在90年代,以William Cronon思考為主軸,自然生態論述也需要如後現代/後殖民論述般,加入性別、階級、種族等文化研究範圍,試圖補全生態論述的缺失;另外,第三波段的論述在全球化的生態研究中,也流向了所謂「全球在地化」和「在地全球化」視野,內含了動物(性)研究和生態世界主義的思考。

蔡振興在第四波理論前,提起了在早期進行生態論述時,並無相應的理論能使用,便需要從環境社會學家、生物學家等相關領域知識進行研究。千禧年後的生態論述,產生了一個「非人的、以動物權去思考的新物質主義」,這給予蔡振興尤其深刻的啟發。

而在第五波段生態論述的產生,有幾個前提,在人類開始意識(身在)「人類世」的來臨,當世人開始重視環境,但又遇到家園極端氣候、棲地破碎的情況下,無法離開惡劣環境的人們很容易造成「生態憂鬱」。即便有許多人質疑氣候驟變的產生,我們依然能夠從生活物質的演變,去看見氣候潛移了我們的生活習慣。

千禧年後的生態論述,產生了一個「非人的、以動物權去思考的新物質主義」。當世人開始重視環境,但又遇到家園極端氣候、棲地破碎的情況下,無法離開惡劣環境的人們很容易造成「生態憂鬱」。

蔡振興舉出楊順發近年的攝影作品——《台灣水沒》為例。見證了在台灣西南沿海地層下陷,淹沒家園的樣態。處於人類世的第五波段生態論述,延續了環境人文,增加了(批判性)醫療人文/健康人文的思考,第五波的生態論述跨足了生技、醫學、疾病的領域,便形成了「環境健康人文」。而第五波論述的形成也利於疫病文學在新冠肺炎期間所含有的「生態憂鬱」,和渴望去他方的念想。蔡振興以廖咸浩等人所合著《超越天啓:疫病、全球化、人類世》為例,思考過往(跨時間與空間)疫病文學作品的移地情結(重生)。

蔡振興教授主講「宅生態與免疫政治」
蔡振興教授主講「宅生態與免疫政治」

■ 瘟疫泡沫與《奇蹟之年》

蔡振興以Geraldine Brooks《奇蹟之年》(Year of Wonders,2001年)作為發展第五波論述的研究例子,解析在17世紀英國小鄉村遭逢瘟疫下的人,和人們的作為。但在執行分析時,蔡振興列舉、爬梳了西洋關於瘟疫書寫種種事件和作品,以《伊里亞德》、《十日談》、《大疫年紀事》、《婚約夫婦》作為歷史脈絡。亦引用了Peter Sloterdijk《球體三部曲》「泡沫」概念,去解釋了人與人之間的社交關係和個人領域劃分。

回歸到「宅」本身的定義,蔡以「Dwelling」作為人存留在世界上的一種解釋,個人領域可稱作為一種免疫、保護區、祕密基地的概念,這也能涉入生命世界的思考;蔡振興運用《奇蹟之年》作為中世紀歐陸防疫觀念的呈現,可預期中世紀並無病菌、病毒等觀念,而宗教詮釋作為最大的「偽科學」,我們依然能夠用當時對於「瘟疫」的詮釋,去「獵奇」該時對於膿瘡、天罰的誤解。

個人領域可作為一種免疫、保護區、祕密基地概念,這也能涉入生命世界的思考。

最後,再回至蔡振興使用「泡沫」一詞的概念,《奇蹟之年》的女主角,在疫病後一年,倖存下來。她便從英國鄉下移至非洲某地居住。在其中,藉由蔡振興關於情節、角色成長的敘述,我們能夠得知生命的高度可塑性,也就是人對於生命決策的再創造,和找尋新生命意義的動力。我們看見封村、封鄉對於女主角(或集體)對於生命、環境的「憂鬱」;但也能看到女主角走出「瘟疫泡沫」,展開新生活,打破自我領域的保留,重新在異地建立一個嶄新泡泡。

而在李育霖的回應中,瘟疫政治是因生命的概念,因科技的關係進而改變,我們如何重新地看待生命,重新賦予生活空間、自我的其他意義,正是在第五波段的生態論述中持續進行。(閱讀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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